看了《我的完美日常》的一天早上,醒來,突然想著這個問題:「每天,我是怎麼醒來的?」
役所廣司飾演的廁所清潔員平山,每天早上是依賴一個比他早起的婆婆掃地的聲音,醒來。這個聲音對於他,是比鬧鐘更可靠而且溫柔的提示,沙沙沙沙,竹掃把與地面磨擦的聲音,告訴平山,婆婆已經開始她的一天,於是平山也醒了;開始他有條不紊的日常節奏。
生活的節奏,被我們創造出來,如一首音樂。
那我的音樂呢?
我躺在床上,身旁緊貼著夜遊歸來的小貓朱比特,廚房的貓門哐噹一聲,另一隻貓Totoro踱步進來打招呼:「肚子餓了!」牠喊著牠最常說的一句話。
近處有棕三趾鶉、五色鳥、灰樹鵲、白文鳥、烏頭翁交錯的叫聲,鄰居的三隻鵝像是走音的巴松管,偶爾爆響;牠們很會做自己,永遠只吹那幾個音符。遠處是大冠鷲的呼哨、混雜更多我不知名的鳥叫。
但今天不太尋常,狗狗很安靜;牠們沒有吠叫,因為摩托車尚未經過。
如果我是在台南爸爸家,窗戶總是緊閉著,因為鄰居的違章建築往前推出兩公尺,他們的冷氣呼呼,對著我房間窗戶直送熱風。於是,早晨聽不到任何自然的聲音,像是在真空中。我的耳鼓搜尋著爸爸下樓的聲音,印尼妹妹Ani準備早餐的杯盤撞擊,這時候,就是該起床的時候了。
起床後要做什麼呢? 這是第二個問題。
但是,往往在還沒有覺察自己是怎麼醒來的時候,就被第二個問題淹沒了:今天的行程,規劃,必須做的事,想做的事,想拖延的事......
心中的牽掛、責任、各種想法,就這樣,像是火車轟轟輾壓過每個早晨。
今天早上,因為平山先生的緣故,我想先聆聽早晨,慢慢醒來,不急著做什麼。心裡醞釀著一團溫暖的安靜,躺在床上,想到電影裡最後一幕:清晨平山開著車正要去上工,按下卡式錄音帶,播放音樂,Nina Simone唱著:” It’s a new dawn, it’s a new day, it’s a new life for me, and I am feeling good.” 今天是新的一天,他的眼淚和微笑同時在臉上蕩漾開來,那一瞬間,是永恆。
我聽見,今年夏天的第一聲蟬,撕開微涼的晨風。
~文溫德斯:「每樣事物與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,每個瞬間都只會發生一次,日常是唯一永恆的故事。」~
萬分感謝台南的真善美戲院,在全場只有不到10人的稀少觀眾之下,還是維持放映這部美麗的電影。這部電影真的必須看大螢幕,文溫德斯的運鏡如詩,電影的節奏是生命的深呼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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