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裡面住著兩個人,一個我想死,另一個我想活。我是不是精神分裂了?」F問我。
其實這不是精神分裂,而是自我保護的機制。 如果真是精神分裂了,她可能連自己有幾個聲音都不清楚,也難以覺察兩者的衝突,因為自我已經「分裂」,各自為政。
有個朋友跟一位有多重人格的個案做TAT,他說,每次出來跟他工作的人格都不同,他永遠不知道今天「誰會出現」,是安娜、海倫、或是珍?每個人格有個名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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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近和兩位小時後被嚴重家暴的個案工作,F 和 H兩個人都是單親媽媽,努力為小孩活著,盡力照顧小孩。然而,兩個人都是筋疲力竭,有著很深的內在衝突,有部分的自己覺得生無可戀,死亡的意願經常會冒上來,嚴重時,F甚至會想要做出傷害自己的行為,但被另一個自己制止。而H的死亡意圖透過身體的疾病表現,腫瘤曾經威脅她的生命。
如果不是這另一個她,總是在為自己打氣,保護自己,提醒自己還有家人需要她,她們可能早就看不開。想活下去的這個部分,每天戰戰兢兢,防範著想死的部分做出脫序的行為,結束「兩個人」的生命。
被嚴重家暴的小孩,常常活得很抱歉,認為父母親並不要她,因此無法理直氣壯地活著:「自己是不是死一死比較好」的念頭會如影隨形,伺機而動。
F和H,兩人小時後都持續遭遇身體和言語的暴力,自信被打擊得體無完膚,然而,另一個自己很堅強,想要不顧一切活下去,不服氣。於是內在產生這兩個不同的聲音。
我常常感謝這個分裂的聲音。幸好有保護者,這兩個辛苦的媽媽,才能坐在我面前,接受治療。傾訴她們童年的殘暴與夢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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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生無可戀」的是她們內在這個感受不到父母愛護的小孩。在他們歷經生兒育女的責任之後,發現自己並無法為自己、而不是為別人,好好活下去。兩個媽媽的肩膀都很沈重,扛著兒女的生計和照護責任,不曾稍有喘息,自己的人生理想模糊,更不允許自己覺察自己的需求。由於從小的意志被家暴摧殘殆盡,就算已經長大成人,心中自我懷疑的聲音並沒有消失。
然而,我看到的是兩個媽媽都有很堅韌的生命力,幫助他們渡過人生的暗夜,而且尋找自我療癒的可能。他們都還很良善而純真,這真的很不容易。
談論到當年虐待自己的父母,他們沒有怨恨,雖然有著深深的惆悵。他們看到父母扭曲的愛,以責罰來表達。似乎為了彌補這個缺憾,兩人都加倍疼愛小孩。只不過,在這個過程中引發更深的自責和自我遺忘,那個被嚴重疏忽的內在小孩,依然得不到關注,不值得被愛的感覺日益加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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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TAT的過程當中,F 和 H 都分別自覺到這個內在小孩,接住自己想死的部分,並且安撫怕自己活不下去的部分。她們與自己內在的衝突全然同在。在接納自己的柔軟中,過去的傷痛是可以止息,而且被淡忘。
結束工作之前,F說她看見自己和周圍的一切都閃閃發亮,她含著淚說,自己一路走來,感受到周遭許多人的善意和關心;H則說鄰居都很友善,常常主動幫忙她修理東西。是她們心境的轉變,讓她們看見宇宙正透過各種方式,在支持她們,感激之情洗滌了她們心裡的傷口。
能夠愛我們的,不是只有父母,有時候正好相反。
我看見,只要靈魂的光再度穿透自己的心,便可以逐漸驅散能量場中的黑暗勢力,對生命的愛最後一定會佔上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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